无意自在
“哎呀……这可真是……”
五条悟歪着头倒在沙发上，圆形墨镜底下的眼珠子微微转了一下，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轻语。
难得久违的回来看望被塞过来的小崽子，结果发现了一些让人在意的东西。他往后挪了一下位置，懒洋洋的晃了一下脖子，仿佛在调整着什么，目光却紧盯着厨房的方向。
两道人影在其中忙碌。
伏黑惠熟练的帮着津美纪备好晚饭所需要的材料，局限于孩童的体型，某些地方还是有些吃力，但是打下下手也是足够了。
‘总不至于指望他来帮忙吧？’他轻眨了一下眼睛，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津美纪，这思绪便被抛到了脑后。
反正从很久之前他对于这些就很熟悉了。那时候还更小一点，意外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伴随着他的长大，这些意外也被按压在一种不会伤到自身的程度。
熟练度上去之后，一切也就得心应手了。
“开饭了——”
白色灯光撒在房间内，亮亮堂堂，照在屋内的人影身上，便出现了黑色的影子。脚下与黑影相互重合，轻微的脚步声便稀碎的响起。
碗筷碰撞声、对话交流声在这充满着光亮的地方交织，勾勒出一副安和的画面。
解决完晚饭后，五条悟完全没有帮忙收拾残局的意思，他坐在那对于他来说显得有些过于狭窄的沙发上，一双长腿摆来摆去，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干脆坐直了身子，然后又一下子瘫了下去。面前不远的小桌上堆了一些糖，他目光扫过，伸出手拿了一个草莓味糖果，也不吃，就这么单手抛来抛去，整个人显得格外悠闲懒散。
厨房里流动的水声消失了，伏黑惠湿着手走过来，语气平淡：“你晚上要在这里睡吗？”
“唔——”五条悟拉长了声音，“那肯定是要的嘛~”
不止今晚，还有好几天呢，他心里估算了一下所接的任务，愉快的下了决定。
“过几天我才会走哦！”墨镜仿佛随着他的语气晃晃悠悠，要掉不掉，那双眼睛便显现出一点踪迹，露出了主人的神气。
而且老实说，有点在意啊。他看着伏黑惠的背影，眼睛稍微眯了眯，又很快放松下去，手上的糖果被他捏了又捏，蹂躏的不成样子。
他身体往后一靠，把糖果丢了回去，手肘撑住沙发的扶手，托着自己的脸打了个哈欠。
有事明天再说啦，今晚先好好休息——
小孩子的身体软的不成样子，趴在他的胸口，呼吸起伏着，能感受得到那热度，实在无法忽略。
他望着天花板，脸上墨镜已经取了下来，轮廓在黑暗里也显出几分清朗，然而他的脸色实在有些不耐烦。
小鬼就是小鬼，这么大人了还要黏着人睡。他眨眨眼睛，视线四处飘移，最后还是定格在自己怀里的小鬼脸上。
‘又长了一点啊，比起之前气色也好了很多，脸也圆了不少。’他抬手捏了一把肉乎乎的腮帮子，力道不重，手下的触感让他觉得异常新鲜，‘好像果冻’，但果冻没有那种鲜活的生气，‘嗯——还挺好玩的。’他突然玩心大起，捏住了伏黑惠的鼻子，看到他在睡梦中不得不张开嘴呼吸，眉毛也跟着蹙起，五条悟咧开了一个笑，“让你睡这么熟！”
到底知道小孩子需要睡眠，他这话说的小声，也很快大发慈悲的放开捏住伏黑惠鼻子的手。看到他回复呼吸时露出的一点点舌尖，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指尖湿乎乎的又带着点微热，这让他的神色逐渐变的不明。
手指往里伸的更深了点，五条悟捉住那软的舌，小力度的开始按压，伏黑惠的呼吸开始变快后他停下了动作，顿了没几下，食指恶劣的在伏黑惠口中搅动，指尖偶尔掠过舌根，带的惠不得不吞咽着。
五条悟玩了好一会儿，才把两根手指从那口腔抽出来。
两根银丝被他牵了出来，连在他的指尖和伏黑惠口中。他嫌弃地动了动手指，没扯断，只是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轻颤着。
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手往前一送，全抹在了伏黑惠的脸上，他却犹嫌不够，指尖捻着伏黑惠的睡衣领子擦了个干净。不小心碰到伏黑惠的脖子时看到他无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又把手放在伏黑惠脖子上冻他。
所幸伏黑惠是睡的真熟，这么一连串的作弄也没能让他醒过来。五条悟干脆摸出了手机，把他满脸口水的样子拍了下来，打算日后什么时候拿出来笑他。
表情肯定会很好玩。大龄儿童这么想着。
这人的恶趣味向来浓厚，更遑论这人还强的过分，碰到他的人只能捏捏鼻子自认倒霉。
他退出手机相册，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了啊……”语气轻的要消失在这寂静黑夜里。
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把任务都做了再说。总在夜间活动的人脑子清醒的要命，五条悟把伏黑惠从自己身上甩下去，起身准备开始夜间娱乐。五条悟看到伏黑惠失去热源后蜷缩起来的小小身影，想了下，把他用被子包的严严实实。我真是个完美的监护人。五条悟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的点头，随即扬长而去。
夜风凛冽，五条悟却完全不觉得冷，穿梭在高楼之间的残影向着既定目标飞速而去。五条悟在任务地点最高处站定的时轻呼出了一口气，双手放着兜里轻松而惬意的仰头看向天空。
撒满夜幕的细碎光亮在其中闪烁，全然没有所谓的深沉和复杂，一抹弯月挂在其间，满天繁星垂坠在它身边。星辰们以自身微弱的光芒簇拥着它，围绕着它。
这一轮新月啊。
五条悟心里感慨，怎么就有不长眼的非得在他观赏夜景的时候打搅呢？这怎么可以，他得和这些家伙好好谈谈人生。
于是这一谈就谈到了下半夜。
把咒灵全部送往轮回往生的家伙现在正捧着瓶温热的草莓牛奶在一栋废弃建筑物上啜饮着，这回是单手插兜了，虽然看起来依旧是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
但谁理这些呢？这空旷而静寂的空间里只有五条悟一个人，哪怕他在这里唱起KTV经典曲目也没什么人或咒灵来说他扰民。
可五条悟现在只是安静地看着天空。闪着红光的飞机从月亮底下飞过，显眼的很。
这里用咒力打过去能不能把它打下来？他咬着吸管百无聊赖的想着。
这种时候就特别容易想到一些平时不去想但总是特别容易冒出头来的事情。他用力吸了一大口草莓牛奶，把脑子里纷杂的念头压下去。挚友啊前路啊未来啊什么的，总会有办法的。五条悟可是最强的。他近乎自傲的这么想。
可洪流哪是这般容易抵挡的？
很久之后的五条悟回想起过去种种，也只是轻轻推着眼罩，让过去都沉默下去。
现在的五条悟还未迎来那些残酷的宿命，他只是捏着空了的牛奶盒子等待着一场日出。
群星在逐渐出现的光辉中隐没，月亮也渐渐不见踪影，初生的太阳从世界边际处升起的时候，黑暗的光明的都得拜倒在这万丈光芒中。
“赞美太阳。”
五条悟伸展双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随后一跃而下。
天亮了，也该吃早饭了。
伏黑惠醒来时身旁不见人影，他习以为常的爬起来，把被子叠好衣服换好后就去洗漱了。当他收拾好自己后就坐在餐桌上吃那‘五条悟特供早餐’。伏黑惠当然是好好跟津美纪和五条悟问了好后才坐下来的，可惜有人并不肯放过他。
伏黑惠听着五条悟的声音，不觉得好听，只想把吃的塞他嘴里让他闭嘴，或者揍他一顿。可悲的是他根本打不过，嘴里还塞着这家伙带来的早餐。
不过这么大人了吃的为什么还这么甜啊？伏黑惠再一次发自内心的想，然后把牛奶一口气喝了下去。虽然草莓牛奶比纯牛奶是好喝了不少。
美好的一天从上学开始。
收拾好餐桌后津美纪和伏黑惠便去往学校开始新一天的生活，而五条悟早在他们收拾之前便消失不见了。二人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不过要留几天的话，饭就要多做点了。伏黑惠在课室上着课时心里盘算着这些。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吃。不过这么大人了总归也饿不死，指不定在哪逍遥自在呢。
某种意义上也差不离就是了。
下课了。
夜晚再一次到来时，五条悟也再次出现在了伏黑姐弟面前，等着他们的晚饭吃。
这一次的五条悟抱着伏黑惠睡的安安稳稳。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再玩几天就可以回去了。这么想的五条悟毫无心理压力。
然后便开始蹲点伏黑惠。暗中观察比较好嘛。五条悟咬着冰淇淋藏在树的高处，手机对着底下喂猫的伏黑惠连拍了十几张才收手。
那手机相册里已经存了一大堆伏黑惠的照片，什么都有。五条悟拍的兴致勃勃，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行为犹如跟踪狂。
伏黑惠却有些敏锐的抬头四处望了望，总觉得这两天老有人跟着自己一样，是错觉吗？他困惑的神情被猫舌头上的倒刺消去，手指被猫舔的湿漉漉的。
喂完猫后伏黑惠起身往家那边走去，穿过这个公园，再走过一段路就到家了。他推开家门时，已经有人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了。听到开门声后那人懒洋洋的投来一瞥，而后便是一笑。
“呦~欢迎回家啊~”
这人一如既往没个正形。
伏黑惠一边脱鞋进屋，一边对着他说：“我回来了。”
第二天五条悟去了最后的任务地点，那里离得实在有点远，他回来时已接近傍晚，路上看到落日时他还站在高处看了会。
不过怎么看都没有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来的更有冲击感。
五条悟蹲在离巷子口不远处的电线杆子上，也不动作，就这么看着巷子里打架的一群小屁孩。
该说不愧是家学渊源吗？伏黑惠小小年纪却也在明显比他大一两岁的人面前打的不落下风。虽然肯定有伤到，但是一人对五人能有这种程度也很不错了。
五条悟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伏黑惠把最后一个人打趴下，擦着嘴角站起身来，对着那帮人说了什么后拿起书包踉踉跄跄地往家那边的方向走时才从电线杆上跳下来，慢悠悠的缀在伏黑惠身后，也没叫他发觉。
伏黑惠在平常公园喂猫的地方坐下，这会儿猫也不在，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小瓶双氧水，拿着自带的棉签掀开衣服看看哪里需要处理一下。
那些青青紫紫在小孩身上格外显眼，但衣服一盖就能遮挡，所以伏黑惠也不在意这些。
他处理完那些伤口后，苦恼的摸上自己的嘴角，那里的伤无法掩饰，就这么回去的话津美纪肯定又要担心了。
伏黑惠舔了一下嘴角的伤，决定下次那些人还来找茬的话他一定打的更狠一点。
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他惊的抬头看，还未看清是什么就，阴影就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蹲在他面前看他的五条悟。
一时之间伏黑惠不知如何反应。
结果下一秒五条悟伸手点在了他嘴角的伤口上。
“嘶！”
伏黑惠的反应逗乐了五条悟，他笑嘻嘻的话和伏黑惠扯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两人有来有往，最后他说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指尖又一次点在了伏黑惠的伤口处，这一次并未带来疼痛感，伏黑惠只感觉到了五条悟指尖微热的温度，还有咒力抚平身上伤口时带来的舒适感。
他呐呐的对眼前人说了一句谢谢。
但过没一会的功夫伏黑惠只想把五条悟揍一顿了。
这时的夕阳还未完全落下，伏黑惠听着身后五条悟的声音，脚下走的越发快了。五条悟却只是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任伏黑惠如何加大脚步也无济于事。到最后伏黑惠只是慢慢走着，由着五条悟在他身后说着什么了。
到家了。
明天五条悟就要启程动身回高专了，三人的杯子在餐桌上方碰了一下权当欢送，气氛一如往常，未见伤感。
晚上伏黑惠在被窝里时还被五条悟扯着说了会话，等到第二天睁开眼时没见着人就知道人早走了。
本来还想送他一下来着。伏黑惠拿着毛巾擦脸时这么想。
但谁又知道神出鬼没的五条悟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相会的时光也仿佛恩赐一般短暂而易逝。
伏黑惠走在上学路上，依旧路过废弃的公园和那条小巷。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也没谁去记，唯有时间一刻不停拉着人往前走。
它带着少年长大，带走那些岁月，带来伤疤和疼痛，也带来馈赠和恩惠。
交错的两根线似乎有着命中注定的缘分，也有着冥冥之中的宿命。
倘若说有什么是必然要发生的，那除了死亡和分离，相遇的必然性是多少？是否也可以不与你相识？
但岁月漫长，谁又知晓以后？
所以他们迎来一切让他们前进或伤亡的事物，所以他们一无所知地走在路上，抱着各自的信念迎来新生或走向毁灭。
但他们就只是——无意自在。
